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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在路上又遇到了霍标相邀的另外几个选人,人人都道自己答得不好,来自蜀地的进士舒侠舞和江南举人杨景更是闷头苦笑两声而已。霍标虽知这几个都颇有真才实学,未必说的是实情,心里却多少好受了点。
张妙儿就住在中曲往里第六家,三进的齐整宅院,住着假母和她们姊妹三个。众人一进门,张妙儿便笑着迎了出来,也不问考得如何,只一迭声地让婢子们去拿早已准备好的姜汤热水,自己引着几个人往堂屋里走:“今日风寒,各位先去暖房坐一坐,酒菜奴都已备好,等喝过姜汤,再喝上几杯热热的酒水,什么寒气都驱尽了。郎君们都是还要大展身手的,可要好好保养身子。”
她的声音又柔又暖,霍标原是心事重重,听着这话,心头也是一热。苏味道更是摇头长叹:“妙儿姊姊一片高情,小生这次试判若是未能入等,岂不羞哉!”
张妙儿笑得秋波流转:“苏郎说笑呢,诸位郎君如今名满长安,你们若不能人等,你们不用羞,只怕考官羞也要羞煞了!”
苏味道被逗得哈哈大笑:“那就借妙儿姊姊的吉言了!”
穿过遍植花卉的前院,进了陈设雅洁的堂屋,再往后便是一间不大的暖房,里头未设席褥,只在红色地衣上放着一张带屏风的长榻和几个坐墩、胡床,由人随意坐卧。几盆炭火正烧得通红,满屋暖香宜人。待用热水净过手面,喝下一碗加糖的姜汤,再回想适才在寒风里坐的两个时辰,人人都觉得恍若做了场噩梦。
张妙儿在外头布置好了席面,请大家入座。几个婢子穿梭来往,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了上来。头一道便是飞鸾炙,烤得金黄的鸽子摆放在加味红酥盘里,颜色本来便已鲜亮诱人,那红酥的甜香加上烤鸽的异香,更是令人食指大动。
苏味道第一个击案而笑:“妙儿好心思,霍兄指日就要鹏程万里,自然也少不得姊姊的红鸾星动!”其余几个士子也都笑了起来。
舒侠舞平日最爱凑趣,今天却一直都有点闷闷的,此时才抬起头来叹了口气:“霍兄和妙儿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可怜我等判题也答不出,身边也没人陪,倒是越发凄凉了。”
苏味道笑道:“舒兄,你若是思念楚娘就明说,晚上咱们再去她那边开一席便是,又何必在这里拈酸?”
霍标看着那飞鸾炙,却有些触动了心思——鹏程万里,飞上枝头,若是这次试判得过,或许还真有些指望,若是这一关都过不去,自然什么都是烟云,如今家里的两个兄长都被蹉跎得灰了心,全家就指望自己了……张妙儿瞧了霍标一眼,笑着插话:“王家妹子这时辰只怕也是不得闲的,不如奴家叫些别的姊妹来歌舞助兴?”又轻轻推了推霍标:“霍郎,你看好不好?”
霍标怔了怔才醒悟过来,妙儿是在帮自己省钱。那王楚娘言谈风趣,最善戏谑,是中曲一等一的红人,请她来这里陪一次酒,少说也要二三十缗,若是请些北曲的寻常妓女来歌舞佐酒,一人不过一两段素绢就打发了。
这番好意他自然不好推却,笑着点头:“都依你。”
不多时,五六个妙龄女子联袂而来。张妙儿让人点上了计时的蜡烛,几个妓女殷勤劝酒,轮流献艺,或弹一曲,或舞一段,容颜才艺倒也不无可观之处,只是与张妙儿、王楚娘她们相比,言谈却要粗鄙得多,好在人人都十分殷勤小意,屋里琵琶声、娇笑声一时不绝于耳。
酒过三巡,眼见那支红烛已快烧尽,妙儿便瞧了霍标一眼,见他微微点头,忙又点上了一支。几名女子也愈发殷勤起来。张妙儿瞧了瞧外头天色,起身笑道:“如此干喝也是无趣,不如咱们来行令?”
在座之人谁不知道她是风流将军、酒席翘楚,自是哄然叫好。张妙儿微挽长袖,拿着酒旗往席间一站,眉宇闾顿时一片飒爽英气,清秀的面孔变得光彩照人,纵然是霍标这样见惯了她种种面目的,心头不由也是枰然一跳。
张妙儿秀眉微扬,酒旗一挥,刚刚脆声说道:“诸位请了!”外头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,有人高声叫道:“让张妙儿那娼妇出来!金某的金子你们都收了,如今却换了这小娼妇来糊弄人,金某的钱帛难不成就比别人的贱些!”
众人顿时都变了脸色。张妙儿更是一呆,随即脸上便涨得通红,举步就要往外走。霍标脸色一沉,遽然起身,两步抢出了门外。
却见一个穿着寒袄、身量瘦小的汉子正站在院里跳脚大骂,污言秽语滔滔不绝。张妙儿最小的妹子媚儿红着脸站在一边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假母张氏却是满脸怒色,一面吩咐婢女去找武侯,一面厉声道:“郎君此话好生没理!我家妙儿这两个月里都没出门陪过外客,今日更是早早巳定了席面,如何能应了郎君今日佐酒?当日跟郎君明明说的便是幼女媚儿,怎会换人?我张迎儿在北里三十年,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没脸的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