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麴崇裕淡淡地道:“她已经回金城祭祖了,你们若是早走十天半月,大约还能同路一段。”
琉璃楞了一下。麴崇裕去年十二月做了什么,旁人不知道,她却是清楚的——手刃程务挺,监斩程家满门。偏偏慕容与程家原有通家之好,慕容仪对此多少有些难以接受,年初就回了长安,她原以为过了半年多,这场别扭也该过去了,没想到慕容仪竟直接回了金城……此事她实在无法置评,只能叹道:“原来如此,祭祖也是正事。洛阳多风雨,还望郡公保重!”
麴崇裕眉梢一扬,抱了抱手:“夫人好意,崇裕心领,不过守约兄曾说过,人各有志,人各有命,麴某不求安享荣华,只求畅心快意,如今得偿夙愿,已是一生无憾。倒是夫人,一路还要多多珍重!”
看着麴崇裕的神色,琉璃心绪顿时有些复杂。这两年,武后对麴崇裕的信重有目共睹,如今莫说宗室子弟,就是靠着认了武后为母才保住荣华的的千金大长公主,瞧见他也只有谄媚的份,麴家自然是水涨船高,他也算如愿以偿。至于别的,对他来说,也许都不是7么重要……她默然欠身还礼,转身走到了马车跟前。
庆远瞧着马车,脸色更是垮了下来,延休抬手捶了他一拳:“好难看的嘴脸!你先前跟阿娘去嵩山时,我可不是这副模样。”
参玄学着他平日的语气凉凉地道:“也就是回去后有些吃不下饭而已。”
延休被噎了一下,随即便笑着拍了拍庆远和光庭:“所以你们莫要学我,说不定下回阿娘能带你们去更好的地方。倒是阿兄,回家定要努力用饭,莫让阿嫂再担心了,横竖这样的事,阿兄总是要慢慢习惯的。”
参玄气得瞪了他一眼:“你就少卖弄口舌吧,这一路上好好照顾阿娘,若是惹了半点是非,瞧我怎么收拾你!”
延休正色抱手:“阿兄放心,延休绝不会给阿兄出气的机会。”
众人禁不住都笑了起来,离愁别绪倒是被冲淡了许多。
琉璃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掠过,孩子们身后的那几张面孔同样是她最熟悉的,却也多少有些不同了,苏味道夫妇气色鲜亮,带着前程见好的飞扬意气;韩四夫妇则愈发稳重,眉宇间刻着几分经年行医的疲倦;小米和阿景变化最小,却也有了管事的沉着模样。再远些的地方还站着几位脸孔陌生的护卫,正是这两三年星陆续投上门来的,不知怎地,琉璃总觉得他们身上有种异样的熟悉感,此刻看去仿佛更加明显……拉车的健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,琉璃回过神来,低头抱了抱光庭,又和众人点了点头,这才在一片“保重”声中扶着紫芝上了车。
车轮滚动,很快就将半山亭抛在了后面。琉璃目不转睛地往后看着,直到山路一个转弯,将亭外的人影全部遮住,也没舍得挪开视线。
紫芝轻声道:“娘子放心,小郎君们这几年都长进了好些,一定会过得好好的!”
是啊,他们一定会好好的,而自己身边的这些人,不管是留下的还是离开的,不管是享福的还是操劳的,他们过的也都是自己想过的生活,这就比什么都好!看着被马车飞尘遮断的来路,琉璃长长地出了口气,放下了车帘。
在马车的外头,垂拱元年的秋光依然明媚无比,那满地凋零的槐花有如昨日风流,枝头新染的枫叶恰似今朝新贵,正是辞旧迎新、如火如荼的好时光。
西行的路上,一切却是格外繁华而安逸,路边的邸店酒铺触目可见,路上的车马驼队络绎不绝,有逐利而行的商队,也有出门游历的学子,有探亲访友的闲人,也有身负王命的使团。延休原是头一回出远门,跑前跑后地事必躬亲不说,但凡遇到使团商队,更要前去攀谈一番,回来便跟琉璃卖弄见闻。
琉璃笑他:“平日瞧着你比五郎还沉稳点,没想到出门之后却是一样的猢狲!”心里不免欣慰:延休的性情眼见着开朗了许多,待人接物也更加周到谦和了,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?
延休脸上却添了几分认真:“出门在外,孩儿自然不敢躲懒。再说阿娘此去原是要探查西疆风情的,儿子别的事都帮不上忙,也只有四处多去查访查访了。”
琉璃怔了一下,摇头道:“你还小,很是不必为这些操心。”这一次,她重回西域,其实画画还在其次,主要是如今边疆不宁,武后有心提拔兴昔亡可汗的子孙来安抚突厥各部,而她自然也就成了探查人心所向的最好人选;此事她并没有对孩子们多说,没想到延休竟是如此明白……延休笑道:“阿娘放心吧。儿子不过是多说几句话,哪里就操心了?何况这里天高地远,风土人情都和京师不同,就是为了长些见闻,儿子也该到处走走的,不然岂不是白走了这一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