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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回头顺着那架梯子看到天花板上那扇打开的小窗时,我立刻毫不犹豫的攀上了梯子。希望我来得还不算太晚,千万不要出什么事!
当我顶着一头汗水好不容易爬到顶楼的时候,令我们万分傻眼的却是:这里摆着一张塑料小桌,桌上放了几碟小菜,地上放着一箱啤酒。几个民工打扮的人对坐着,还有一个沙沙作响的收音机,在一张凉椅上放着,一个粗犷的男声正在唱着一首我一听就想去撞墙的歌曲:“那一夜,你没有拒绝我……”。他们的纳凉晚会显然正缺高潮。
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男人首先靠近了我,他的眼睛真小,只有一条细缝,浑身都散发着肮脏的酒气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小妹妹,你也来这里看月亮的哈?”言语之际,他的臭爪子已经搭上了我的肩。另几个男人也慢慢地走上前来。
我大脑立刻闪回出三年前的一幕,那个让我永远都不想再记起的小巷,因为想见他的迫切心情,我被几个小混混骗到那里……
“叔叔!你们帮帮我!我女朋友要自杀!110过会才能到!”就在我全身发软大脑失效的时候,米砾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,他一面说一面扑上来,紧紧从背后抱住我,我的背立刻像是压上了一只熊。我下意识地一个劲儿地挣扎。
“你不能死你不能死!”米砾还在我背上一个劲儿地喊。男人们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幕,他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,没有轻举妄动。
“走吧,警察来了把你带走,你老爹会打断你的腿!”米砾说着,几乎是把我扛着从顶楼的天窗扔了下去。没想到他的力气已经有这么大了,我忽然为我曾经对他肆无忌惮的欺负感到一点点后怕,幸亏当时他没有这样对待我。“老实点,米二。”一直到出租车上,他才警告我。
“谢谢你。”我尽量控制我发抖的声音,由衷地对米砾说。
“没什么,”他闷声答,“算还你一次。”
原来我们都未曾遗忘。只是,往日那个鲁莽浮躁的少年如今已变得渐渐成熟稳键,我却为什么还是依旧那么天真和冲动呢?
那天我们回到家,已经将近凌晨一点。也许是受了刺激,我的心很乱。于是起身到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,把其中一瓶搁在米砾肚皮上,打开说:“不许睡。陪我喝酒!”
米砾把肚皮上的冰啤酒拿起来凑在眼前看了一眼,就丢到沙发的另一头去:“米砂,你真是疯了。高考才结束你就把自己当大人了,夜也熬上了,酒也酗上了,天下还有什么你不敢的事儿吗?”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,用力拉了拉环,打开那瓶“青岛”,狂灌了一口。酒精的作用似乎没那么快,但我的确不想在这个夜晚就这样轻易睡过去。
我需要一个聊天的对象,可惜的是,此时此刻,这个对象,显然只能是米砾。然而更可惜的是,当我替他打开那瓶酒,正要逼他陪我喝上一口的时候,他的电话响了。不用说,肯定是蒙胖胖。我知道,这是他每晚必须的功课。
他朝我摇摇手里的手机,蹬蹬蹬跑上楼,关到他自己房间和他的加拿大华人洋妞腻味去了。寂寞的蒙胖妹,连生物钟都舍不得让他为了她改变,真是把他宠坏了。
我恶狠狠的猛灌了一口辣辣的啤酒,嗓子像被千把刀同时刺穿一样痛得发痒。其实,最寂寞的是我,不是吗?
空虚和遗憾这些字眼,像磨沙洗面奶里的细沙,一粒粒磨娑着我薄薄的意志力。我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像个有旧可怀的老年人,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都想不起的往事,直到鼻子发酸——比如第一次对某人的偷窥,高一那年,那场和蒋蓝的滑稽的PK。
比如那场叫《蓝色理想》的盛典,吸引了多少女生对他深情的目光。
我们那不平静的女生宿舍,和谁谁谁每晚挤在一起的絮语。
以及,那个总在我们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空档里安静的躺着的,白色沙漏。那上面好看的花体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。
BRAVE——一想起这个简单的英文单词,我的心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刺激,渐渐鼓胀起来。多年前的鼓励,直到今日都仍然源源不断给我勇气,好像它正在向我输送某种能力似的,这种感觉非同寻常。我依然记得那一次,那一个弱小的女孩子,她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走上前来,面对邪恶,如此冷静地说:“你们放开她。”从那一刻起,我就相信,我们会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好朋友。是吗,醒醒?纵然你像么么一样的无情,丢我茫茫人海,我也从没怀疑过这一点,从没。不知何时,我才睡了过去。
我以为我会梦见醒醒,但是很神奇,我梦到了么么。
梦里下着雪,是个冬天。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面对面遇见。
路口的红灯一直亮着,整条大街非常寂静,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来过,走过,也没有任何车辆。仿佛一切都是舞台背景,特别为了我和她的重逢而设计,连群众演员都不必参与其中。
她留着她走得时候那样的发型,挽成一个令人舒适的髻。那身很厚的驼色大衣倒是我没有见过的,她穿的非常之厚,但她却没有围围巾,裸露着洁白的脖子。她步履蹒跚,走得很艰难。
我一直站在原地等她,等到大雪覆盖了我的眼睫毛,我几乎睁不开眼睛,她才走到我身边。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两只烫手的山芋,递给我其中一只,艰难的说:“好好照顾你爸。”
在她跟我说话的时候,我才发现她的嘴唇特别苍白,继而看到她脖子里的血迹,那些新鲜的血液好像不会结冰,在转过身去之后,仍然源源不断的涌出。厚厚的白雪之上,从她的裤管里流出点点滴滴的血滴,渐渐在地上聚集成一个脚掌大小的圆圆的血斑。
她好像已经快死了。
说完这句话,她就转身迈进雪里,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远了。
我想哭,可是我怎么也哭不出来。我只是一直握着那只山芋,迈不开步子,追不上去,眼睁睁看着她消失……我敢肯定,我几乎是被那只山芋烫醒的,等我满身酸痛的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,墙上的钟指到凌晨四点。房间里依然空空荡荡,只有我一个人的气息。
我跳起来,一直奔上二楼,一把推开米诺凡房间的门。
空的,他没回来!
我又跑到米砾的房间,发现他躺在小沙发上睡着了,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机,一看就知道已经没电了。恋爱谈到如此忘我境界,堪称奇迹。我走过去,一把推醒他。他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,粗声粗气地问我:“干什么?!”“米诺凡没回来。”我说。
“哦。”他一面漫不经心地答我一面走到床边,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“喂!”我走过去推他,“你有人性没有,你老爸这么晚没回来,你居然睡得着?”“你还要人睡觉不!”他坐起来,冲着我不满地大吼,“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呗,这种事发生一万次了,你发什么神经!”
喊完,他又直挺挺地睡了下去。这次,还顺带用枕头捂住脑袋。
确实,我承认,米诺凡不回家是家常便饭,只是以前那些他不回家过夜的日子,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他,给他打过电话而已,我看着飞速进入梦乡的米砾,默默地退出他的房间,替他关上了门。好吧,我承认。我只是被那个梦弄得有点神经质。
流血的是么么罢了。
她早就不在了不是吗?
而米诺凡,他不会有事,这当然是当然的。
中午十二点,米砾提着一条泳裤敲我的门,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游泳。他最近在苦练口语的间隙致力于练出一身古铜色肌肤,假以时日好PK过加拿大肌肉男。
“不去。”我说。
“米砂你别懒洋洋!”他走上前来,一面批评我一面伸出两根手用力指捏我的脸。我躲开,对他说:“昨晚我梦到么么了。”
“是吗?”他拎着裤头在我身边坐下,“你为这个不快乐?”
“没有。”我说。
“你放心吧,米老爷不会乱来的。”米砾说,“他对女人不会感兴趣。”“为什么这么讲?”
“你也不好好想想,你娘是何等人物啊,”米砾说,“经过你娘之后,米老爷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……”他拖长了声音装文人,我忍不住笑。
“笑了就好!你真让人担心。别老关在家里,要出去运动运动!”他用像米老爹一样的口气对我说话。我又一次发现他跟他真的很像,眉毛,眼睛,嘴唇,说话的神态,到走路的姿势都说明了他们是如假包换的父子。而我和么么,也应该是一样的吧,虽然他和她早已经不在一起,甚至天地相隔,但我和米砾是他们俩一起亲手打上的死结,永远解不开,也分不掉。所以也许米砾说得对,就算米诺凡跟别的女人有什么纠结,也是逢场作戏罢了。人的感情是一张白纸,纵情涂抹过后,哪还有什么重新再来的机会呢?我只是有些担心米诺凡,没有他的消息,我心里始终不踏实。
米砾出门后,我掏出电话来打米诺凡的手机,依然是关机关机关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