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上一章:62.第062章 楼上楼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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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贤祠当年不过只是个小小的祠庙,一朝一朝的香火下来,便渐渐大了,也扩了个园子出来。 其本意是要供上山的人游玩。 只是此处头顶有秀丽小钟山,脚下有澄澈白月湖,园子里的风光,便显得黯然失色。 多年以来,人们都是只来这里上香,去园子里的却极少。 如今即便三贤祠人挤成这样,可众人上完香之后,也多半选择了登山或者游湖,少有留在园子里。 所以,三贤祠侧面通向后园的走廊,也就显得格外冷清。 陆锦惜先才约定了与卫仙在三贤祠见,但这一位弟妹娇生惯养,不大可能跟人挤在里面。 可能就在后面园子中,但也可能已经走了。 反正陆锦惜也不很在意,只循着自己的心意,捡自己方便的路走。 白鹭青雀虽然觉得不去上香不大好,但看着那拥挤的人群,她们也是忍不住头皮发麻,一时更没有反驳陆锦惜的理由,便直接跟上了她的脚步。 侧面的走廊,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。 估摸着因为游人少来,所以也没怎么翻新。两边的廊柱,已经有些掉漆褪色,长廊上供人坐憩的木椅,都有开裂的痕迹。 陆锦惜转过一个拐角,便觉得嘈杂的声音都小了下来,世界清净。 除了她之外,这里竟然真的看不见几个人。 这一座园子,本就是圈了山脚一块地建的。 内中种种花草树木,都带着一派天然的野趣,只是品类不多,也似乎没有怎么修剪,角落里甚至还缠绕着碧绿的藤蔓。 几条石径,铺展其间,缝隙里长着青苔。 没有什么很出色的地方,与前面的热闹相比,甚至有一种荒芜的感觉。 但天然,安静。 对此刻的陆锦惜而言,这些已经很难得了。 她随意挑了一条石径,走了上去。 白鹭跟在她左侧,忍不住嘀咕起来:“夫人,您看上去怎么半点也不担心?我看外面那些夫人,个个都巴不得守在阅微馆呢。您这还有闲心逛园子?” “开题考试这等事,也不是我能控制的。”陆锦惜是真的悠闲,脚步款款地随意走着,“我们只需要等结果就好。” 白鹭顿时无奈起来,也不很能理解。 青雀则是知道如今的陆锦惜其实很理智,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,但她在意的东西,又与白鹭有些不同。 因为近日陆锦惜对薛廷之的态度明显又改善,也不像以往那般讳莫如深,所以她只带着点小心,问道:“那……大公子那边呢?” 没想到,此话话音一落,陆锦惜原本悠闲的脚步,竟顿时一停。 青雀立刻吓了一跳,以为自己说错话犯了她什么禁忌,有些惶恐起来,就要开口道歉请罪。 但一抬头起来,才发现情况好像不对。 陆锦惜的确停了下来,但并没有转头看她,甚至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样。 原本舒展的眉头,此刻已经拧紧,正看着前面某个方向。 前面? 青雀一时有些讶异,不由顺着陆锦惜的目光,往前看去。 前面是一道曲折的回廊。 园中花木未经修剪,显得极为茂密。她们站在石径上,也只能瞧见那回廊隐约的轮廓,偶尔才有一段展露出来。 但此时此刻,竟恰有一道身影,屈腿坐在廊下栏上,靠着后面漆痕斑驳的旧柱。 雪白的袍子,将他骨架结实的身体,包裹起来。 却有一片衣角顺着栏边垂落,挂在旁边低矮的冬青树枝叶间。 他年轻的面容,照旧透着一股邪肆不羁的味道,叫人觉得轻狂且轻浮。一片青翠的冬青树叶,被他含在两瓣薄唇间,似乎只是毫无意义地叼着。 眼角刻着一道细细的旧疤。 双目却放空了一般,看着廊上某个地方,虚虚无无,飘飘渺渺。 青雀见了,还有些茫然,并未辨认出他身份。 但陆锦惜仅仅瞧见个侧面的影子,再看这一身的白袍,已经知道那是谁了。 方少行。 经过永宁长公主斡旋后,调去守宫门的金吾卫方大人。 他怎么会在这里? 陆锦惜对这人的印象,可不算很好。 尽管卷宗上有关此人战绩的记载,件件都漂亮得让人无法挑刺,甚而更胜于当年的薛况。可在为人处世方面,却连半个薛况都当不了,卷宗里就让人喜欢不起来。 更不用说,当日长顺街上,他注视自己的目光,并不友善。 身边的青雀,张口就要询问什么。 陆锦惜察觉到了,可拧紧的眉头没有松开,只随手一摆,示意她不必说话,便转过了身,不再往前走,反而想要循着原路返回。 没料想,就在她转身刚走出去三步之后,背后就传来一声喊:“将军夫人?” 尾音上扬,藏着惊讶。 陆锦惜听了出来,心情一时不大好。 迈开的脚步,不得不收了回来,回头看去。 屈腿坐在栏杆上的方少行,此刻已将自己含着的那一片冬青树树叶取下,拿在手中,目光却看着陆锦惜这边。 眼底原本带着几分不确定,但在她转身这一刻,便消无一空。 本以为刚才是眼花,试探着喊了一声。 没想到…… 竟然真是。 只不过,她好像不大待见自己? 方少行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,虽是人见人嫌,却并非什么人情世故都不通。相反,他通得很。 只是他自觉本事够大,大到不需要去考虑这些。 如今陆锦惜这模样与神态,他自然能看出一二分的端倪。但佳人立于园中,秀眉轻轻颦蹙,实在又是难得的美色。 方少行脑子里,忽然就掠过了很多东西。 比如薛况那傻儿子薛迟讲的故事,比如故事里神勇异常的薛况和诸位将士,比如一次也没有出现在故事里的他本人…… 明明他才是薛况麾下战绩第一! 这一位将军夫人,是把他忘了,还是因为不待见他,所以编故事也不把他讲进去呢? 想起来,总有那么一种奇怪的不平衡与不舒服。 方少行注视着她,却忽地一笑。 眼底,于是盛满了戏谑。 伸手一撑,身形矫健,他眨眼便轻轻松松地落在了长廊下方,往陆锦惜这边走来:“前不久曾因朝中事登门拜谢,不过夫人事情繁忙,并未得见。今日赶巧,见着了夫人,不过见夫人方才走得很急,行色匆匆,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?” 虽则口称“夫人”,可话里却着实没多少尊敬的意思。且他站到了陆锦惜的近处,却连个行礼的意思的都没有,实在显得无礼至极。 更不用说,此人的目光实在肆无忌惮,竟然直直落在了陆锦惜面上! 白鹭和青雀站在后面,已经立刻皱紧了眉头。 但与之相反的,却是陆锦惜。 她眉头原本皱着,但在触到方少行这眼神之后,却是微微地一挑,接着便慢慢松开了。 一点奇异的笑意,出现在了唇边。 陆锦惜打量着眼前的方少行,目光里带了几分探究:“麻烦事没遇到,只不过是遇到了麻烦的人。” “哦?” 方少行挑眉,连着狭长眼角边那一道陈旧的疤痕,也跟着一动,嘴唇却邪邪地挑了一边起来。 “夫人乃是朝廷一品诰命,谁敢找您的麻烦?” 谁敢? 陆锦惜垂眸,又抬眸,饶有兴致地看着方少行:“眼前可不就是么?” 那一瞬间,方少行一怔,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。 他在陆锦惜说话的时候,就猜到她指的应该是自己,却没想到她竟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。 当日长顺街上,这原本无能懦弱的大将军夫人,已经让他刮目相看。 如今…… 却更让他产生了一种强势的男人常常对漂亮且聪明的女人产生的欲i望。 方少行向来是一匹烈马。 他不擅长遮掩自己,更不喜欢遮掩自己。 散漫,且浪荡。 笑过后,他注视着陆锦惜的目光,便带着一种隐秘的炙热:“看来还是方某人打搅了夫人观赏游园,要给夫人赔个不是了。” 陆锦惜哪里会看不懂方少行的眼神? 若是没有顾觉非这一档子事儿么,她其实对这一根草还算感兴趣。但眼下,既然已经决定了与那一只画皮妖斗智斗勇,打点妖精要打的架,她或恐顶多能在这一位的脑门儿上贴两个字—— 备胎。 心思一转,她笑得诚恳:“方大人说笑了,您贵为金吾卫,这赔的不是,我可当不起。” 这一刻,方少行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蝎子尾巴给蛰了一下,那剧毒眨眼都要透进心底了。 一句“贵为”…… 最辛辣的讽刺,莫过于此。 昔日他最次也是个参将,且握有实权,可调动些兵马,更身负几场战功,算得上风光万里。 回了京来,却是越混越回去,反倒成了个守门巡视的金吾卫! 女人心,蝎尾针。 陆锦惜这一句,不可谓不可狠毒。 但他喜欢。 甚至着迷。 一时想起近日京城中热议的那件事来,他忽觉得一口气郁结于心底,不很忍得住,想着她是薛况孀妻,竟不由问了一句:“过不久,匈奴使团便要进京议和。夫人该也听闻了,不知怎么看?”